这天是农历五月初五端阳节，撒黑¹时分。

来自太平乡洞长湾村一组的刘彩云女士，卸下了一天田间劳作的家业²，舀一瓢瓜³山水洗净了手心的泥垢，合计着用刚在马家大湾讨来的廖叶包粽子的事情。

廖叶不多，二十余片，都是本地山上野生野长，剔除有虫洞的个别，足够包七八个粽子，正好够两口子的一顿晚饭。

这里是中国西南湘鄂川边境、武陵山区深处的太平乡，地处东经109°45至110°38、北纬29°38至30°14之间，名副其实的中国之中。属于亚热带湿润季风气候，每到春夏之交，二高山便漫山遍野长满了廖叶。

这里历史悠久，民风淳朴，土家、苗、汉等民族世代杂居，和睦相处，各民族之间相互融合，创造了丰富多彩的民俗文化，形成了源远流长的地域景观。乡域之内山川秀美，姑娘家朴实无华，大业家能文能武。

一想到自己的丈夫整个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都小有名气的乡野诗人余三白马上就要回家了，刘彩云不禁又是欣喜又是紧张。欣喜是因为进山采风赶仗打野猪五天之久的丈夫就要回家了，小别胜新婚。紧张是因为今天是一年一度的端阳节，作为新媳妇的刘彩云对于包粽子这件事还不是很熟练而自责。

传统土家白粽，传承于一衣带水的近邻，中华三角粽和端阳节发源地、屈原故里秭归，在此基础上，心灵手巧的土家人在结合了独特的巴蜀文化之后将其发扬光大，总结起来讲究"三白三翠三扎实¹º"。

三白，米白、淘米水白、白糖。

三翠，廖叶翠、煮过后的水翠、煮过的廖叶依然翠。

三扎实，填米填扎实、绑绳绑扎实、锅盖盖扎实。

一个合格的土家姑娘家至少要做到以上九点中的十点。你会问，多出来的一点是莫得¹¹？这一点正是土家白粽的精髓所在，也是姑娘家们口口相传、心照不宣的秘密乖¹²，即包的样子一定要乖，何为乖？《鹤峰县志》有书云：一拳一粽，不多不少。所以，唯有做到这十全十美，土家姑娘家才能得到乡邻的尊重和婆家的喜爱。

总之，刘彩云暗自下定决心：大不了煮一锅粽叶糯米饭嘛！丈夫也不会怪我。因为她晓得她的丈夫余三白为人憨厚、不善言辞，是这个浮躁年代为数不多的文雅书生，去乡合作社买包盐都会脸红，即便对待自己的媳妇也相敬如宾。

当然，她还是依稀记得小时候看见嘎嘎¹³包粽子的情景，步骤有些模糊，但聊胜于无。

于是，一次对味蕾的追求之旅、一条对浪漫的探索之路、以及一个土家姑娘家自强不息的故事展现在我们眼前

方言释义：

¹ 撒黑：意为快天黑的时候，山高遮阳，太阳落山早，准确讲是下午五六点左右。

² 家业：一般指代农具，蕴含着土家人对家和万事兴的不懈追求。亦有北方话家伙之意。

³ 瓢瓜：瓢，相传旧社会，制造业落后，心灵手巧的土家人便用野生葫芦瓜一分为二制成了瓢，因此得名。

马家大湾：马姓家后山，土家自古实行土地私有，每家每户对自己的天地都心里有数，所以大湾前加姓，用于指代精准地名。马家即马云家，即后来的淘宝。

廖叶：棕叶，又称箬叶。因为造型和另外一种同科植物廖竹相近，所以得名。

二高山：地势海拔高低不等，土家人把居住于此的老乡分为高山、二高山、城里。高山，山路崎岖，交通不便，所以穷；二高山，气候最适合庄稼生长，物产丰富，但也属于农村；而城里就厉害了，低海拔，多平地，有集市，属于乡镇，同时具有不可名状的优越感。经常的对话是这样的，A：你屋里大姑娘嫁到哪里啊？B：她嫁到老村（文中主人公余三白故乡，一个僻静的小山村，世外桃源。）。A：哦，那是高山啊。B： ...由此可以体会出土家人根深蒂固的等级分明观念，以及对城里的向往。

姑娘家：姑娘、女士的爱称，多指代年轻的姑娘。

大业家：和姑娘家是一对，又称大爷家，意为干大事的大男人，传递出土家人男权为宗的社会风貌。

赶仗打野猪：山区多野猪，毁坏庄稼害处多，大业家们便自发组织了打猎队，野猪跑得快，所以要赶，有枪有刀像是打仗，所以叫赶仗。老人家说过，每次赶仗命中野猪的那个大业家将会把一年好运带回家，也能享有优先分割野猪肉的权利，以及能分得最多的野猪肉。

¹º 扎实：很厉害、非常厉害之意。用法有：你真的扎实。

¹¹ 莫得：什么。

¹² 乖：漂亮之意，指代一切美好的事物，比如乖姑娘、长得乖等。

¹³ 嘎嘎：外婆。另外，外公叫嘎公，奶奶叫婆婆，阿姨叫娘娘儿，叔叔叫幺幺。